吾云鹤

底层写手,靠臆想度日。

【武华BL】两难全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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离启程出发的时候一天天近了,过几日是华星十七岁生辰,也是高恒定下离开的日子。说是生辰,其实也就是被高恒捡到的日子。也没错的——高华星是因高恒才出现在这世上的,是和那无依无靠的乞儿完全不同的人。他是新生来的。

这几年华星开始练些基本招式了,只是一直用木剑练习。高恒很早之前就想买为他把铁剑,又想让他惊喜,便打算生辰当天再拿出来。

现在高恒正在收拾两个人的行囊,等一切都准备好,就在最终买干粮时去趟铁器铺子。剑是前段时间他特地让铁匠新打的,又轻又窄,正适合少年人用。

“哥——”高华星的声音和门的吱呀声混在一起,只是他的声音在看见屋内时便戛然而止。只剩下门病歪歪地拖着长调,发出几声有气无力的呻吟。

看见屋内情景,高华星面上神色有异。他刚练武回来,满头是汗,几颗挂在发尖上的汗珠更是像草叶上的晨露,倒挂着,有些摇摇欲坠的。然而他只是一把抹掉了鼻尖的汗珠,怔怔道:“这是……要去哪儿?……我们一起吗,哥?”

“嗯,自然是要一起的,”高恒只顾收拾东西,眼也没抬,“你随我一起回武当。以后我们就是师兄弟……要一同修道的,有很多时间能待在一起。”

因为眼也没抬,所以没有看见高华星的脸,更不会看见他面上的惊愕与茫然。

这么些年,走南闯北,可在这里待的时间是最长——也最是眷恋,这个他们的小家。高华星忽然觉得心中有些酸楚,但最终也还是紧抿着唇,一言不发。

这么些年,他从来都只会在高恒身后亦步亦趋。

要去他没有想过的地方了,他脑子里忽然涌上许多东西,最终竟都凝进微微泛黄的“江湖”二字中。

江湖……高恒曾给他讲过的江湖,说得无比精彩,那是个什么样的地方——武当,真的会在江湖里吗?

“哥……武当,是个怎样的地方?”

去了武当,哥就算是“回家了”吧?那里有他那么多师兄弟,那高华星——我这个捡来的小狼崽子,又算什么呢,武当也会接纳我吗?

以后二人之间会不会要慢慢疏远……?

只是跟着哥去,呆在那里也是因为哥,除了哥之外也不认识什么人。呆在那里该有多不自在。

高华星的心里没有掀起什么惊涛骇浪,反倒格外冷静,把想的东西一条条列清楚——像是被冰封住了耕好的百亩良田。

高恒听了这样的问题,抬起下巴思忖片刻,慢吞吞答道:“武当山上如何……是个清净地方,师兄弟们人都很好,香客也多,各色的人时常能见到……真真实实是求道好去处。”

道。

道是什么呢?

少年看着突然变得有点陌生的“哥哥”,突然有些疑惑起来了。这么些年,他以为自己总该长大,可依旧有许多无所知。

越是这样,他心中的挫败感就越强——他太想快些长大了。长成能让哥引以为豪的大人。可现在他还是对许多事一无所知,一旦强迫他去直视那些东西,心中除去茫然便只有几分恐慌。

“究竟什么才是道?”他追问。

高恒在心底叹了一声,忽然有种怅然若失的感觉。华星会问出这样的问题,他还是长大了,想的东西比从前要深很多。

他无忧无虑的小华星是否要渐行渐远了?

高恒却是有些陷到怀念中去,一时间没有回答华星的问题——那样浓烈的怀念终于触动他,也使他与自己逃避多年的问题撞了个猝不及防。

究竟什么才是道,高恒自己也不明白。

他只知道他自己修的太上忘情是道,一种道。天道之下还有数不尽的众道,这也只是其中之一。可这一种道,居然也要他舍弃自己为人的所有情感,才可练就大成。

修道是……多么残酷的一件事,那么,道……

“华星,你说——要是有一天……哥,变成那种最无趣的冰人儿了,你……你,那个时候都会想些什么?”高恒避重就轻。

高华星只觉得自己的心也变成了再也不化的样子。

他仿佛隔岸观火般,遥远望见了更远处高恒的背影——也只能模模糊糊地看见那样一个轮廓。他做了许多年猜测,也就这样把高恒口中“无欲无求”四字咀嚼了好多年,却从不愿去面对。

他半哑着嗓子道:“……哥,你没有在开玩笑吧?”

高恒却是认命般闭上了眼。

总有一天他会知道的,还不如现在把一切都刨出来,这才干净。

“我自小随师父修习,是关门大弟子,注定要传承衣钵。师父之道名太上忘情,极为玄妙,云烟万物,坐观人间……若入大成境界……从此心无波澜,繁华在前,不为所动,俯瞰红尘,处变不惊。”

到底是入了大成,无喜无悲,还是只有让自己化作草木,才入得了大成?

更何况这茫茫人世,卑渺如草木亦皆有情。

这便是高恒入道的心关,许多年前,他迈不过,急冲冲下山去寻答案。

多年后,还是迈不过的。

高华星有些颓然。他面色灰败,然而很快仰起头,盯着有点漏光的破茅顶望了许久。对自己说了一句话。

“呸,放屁的太上忘情。”

高恒也听见了。小少年出言不逊,对他师父不尊。自己作为兄长,理应掴他一掌或者喝令他跪下。

可他竟在心里对自己说:“如果真舍不得,便不修了。不修了……大成境也就是大成境,做得了什么……随他去。”

华星对他来说是不可割舍的。哪怕是溺爱这个小弟也好,就这样吧。

“哥,我们可不可以,不要现在就走?”高华星的声音有些低。

今天是华星的生辰,怎么可以同他讲这些?高恒又止不住地懊悔,觉得自己似乎亏欠华星什么,马上答应下来,口中只道:“好,都怪哥……”

只是,高恒又怎么能知道,高华星也存着相类的想法。他想,这么些年,他是不是一直在拖累哥……?

大概是,可能是,也许是。但最好别是。

这么些年,有一隅可偏安便已是他能想到最好的事,他怎么敢奢望再去成为谁的累赘?

他怎胆敢去拖累高恒?

“哥要成为世上最好的人,一定一定是像真的仙人一般的,”高华星对自己说,“只要是我在,他就不会走。有我在地上,他永远做不成天上人。”

那怎么能行?

他的哥一定是要成为世上最好的人的。要修成太上忘情,而后继承师父衣钵,最终当然会寻得大道。至于高华星怎样,那都是无关紧要的事。

对高华星而言,以后的路是去武当,或者回到很久很久以前的日子,去天涯。

回到遇到高恒以前的日子,那都太难熬了。他不想再过连安身立命之所都无的颠沛生涯。

高恒放不下华星。牵挂终究是和软肋无异,一旦把谁挂在心上,就一定要存一丝缝隙,每日向内窥探。尽管只能望见那么一两眼,还未知餍,就再也无法防得滴水不漏。

不能去武当,高华星几乎是固执。

可哪个气血方刚的少年心里没一个江湖梦?尽管高华星一直很平凡,只是与熙熙攘攘的人流一同无目的地奔走,追逐某个虚无缥缈到自己都看不清的远方。

但现在已与往日不大一样,高恒让他知道更多东西了。

俗世如何,江湖如何,武当如何……这些话在高恒舌尖热过一遍又一遍,高华星也悉数享用过。

那……华山又如何?据说华山弟子都十分侠肝义胆,况且与以气驭飞剑不同,他们使的都是实打实的剑招。华山应当是很好的。只是,以他的资质,也不知人家肯不肯收他入门。

假如被拒了,再装作没事人一样,腆着脸回来继续赖着哥——高恒真的能原谅他吗?

哪怕他再也不原谅自己,高华星知道,他都是一定要走的。

就在一时冲动与少年特有的冲劲儿中,高华星做出了一个往后他这一生或许都不会再做一次的决定:他要自己去华山,自己闯出一方天地。等到哥以后修成大道了,一定是个顶厉害的,给人人敬仰的大人物。高华星必须得自己做出点什么,才有资格说高恒是他最好的哥,也不至于给那人丢脸。

要变得像哥一样厉害,才有机会站到他身边去,身后也行,但不要像其他人一样远远地仰望他。若高恒静坐云巅,而他高华星依旧只能在泥地里打滚,隔了十万八千里的尘寰,他会看不清高恒。

于是高华星干睁着眼,熬到了子夜。他和高恒早分房睡了,估摸着高恒该睡沉,他轻手轻脚地摸到高恒房里。高恒果然没有察觉。

然后高华星又溜去他们的小静室——平日里高恒的剑匣就放在那里。高华星想着出门闯荡总得有兵器傍身,却不知高恒早已为他备好了少年剑,竟想着偷拿一把剑走。天晓得他哪里来的那么大胆子。

飞剑也是剑身偏窄的,不重,高华星毕竟练了许久武,一只手就能拎起一剑来。剑身不知道是什么打造的,并不寒凉。握在手里,像一抔温凉月光,没有彻骨的冰冷。像它的主人一样……像什么来着?高华星出了神,怔怔地望着前方——或许该说,他只是找了个可以暂时安放视线的地方。

他想起来了,是这样的。像那个他们初次相遇的寒冬里,高恒握住他的手,是有微暖的温度的,那人的手心,像剥开干枯的花看见最内里仅存的那一点艳色。或许是因为高华星自己的手太过于冷了,但那只属于高恒的手,的确是世上最宽厚温暖又最令人安心的大手。

“这么多年,非亲非故,承蒙你关照,哥。”于是他这么想着,突然感觉像是被很多依恋与不舍填满了。甚至连心中那一点不可告人的感情,也不知第多少次冒出头来。

最后看一眼哥。

他用油布把剑裹起来,小心放好。然后他轻手轻脚地走进高恒卧房,看他还在熟睡,只留给自己一个背影。高华星心里兀然杂声些失落和委屈——他是有多想再好好看高恒最后一眼。把他的每一根发都背下来,等到以后能安定下来,便在一个燃烛昏昏的夜,把“高恒”这个人默写下来。

就这么看了好一会,他好像忽然发现什么,用双手捂住了自己的脸,竟是再不犹豫地带上剑跑出去了。

有一件关于高恒的事,高恒自己或许都不一定知道,但高华星却是很清楚。

高恒要是醒着,注意着什么事,耳廓就会不自觉地向后靠,扯得眉拉长几分,有些微微上挑。方才高恒便是耳廓后靠,不放松的,紧绷的模样。

高华星踏在月色上,那些月光从裤脚染上衣袂。他就这样披着月光,踏在月光上跑远了。

不知道过了多久,再也抑制不住,小声地呜咽起来。像被扼住脖子的小野兽——高恒明明是醒着,也不阻拦,是真的不想要他了吗?这想法是和小孩赌气一般的,没有依据的,单纯是悲伤的。

还是说,其实他从来都知道——自己心里那一点小小的不安和惶恐,横亘在心底,是拔不掉的刺。

高华星踏碎了许多的月光,终于跑远了。

“养不熟的小白眼狼崽子……没良心,唉。”高恒嘴中碎碎地嘀咕着,然而因为正极力拉起下垂的嘴角,话都有些被扯开了,很模糊。

他有多么不想放高华星就这么走去啊,可他没办法把高华星拉进他的世界,又不忍再看那个孩子这么受熬煎。

或许所谓的一别两宽之意味,真是最好的。

他随手用一张黄纸折出一只鹤,不知道用了什么诀,那纸鹤蓦地腾空,晃晃悠悠地往高华星离开的方向飞去。

高恒目不交睫,辗转反侧,像牛反哺一样咀嚼着曾经的许多许多,终于在天快亮时收到飞归的纸鹤。

“华山啊——好小子。好小子……”

以后日子还长着呢,不是吗?

只是你还在最好的年岁,身体强健,一定要一日跑得赛过一日快了。以后要是哥追不上你了,你还会怪哥吗?

……只是日子还长,得等时间颤巍巍地踱过去了,那谁也不知道呀。

光阴如水倒是实话,不知不觉间也漫过了曾走过的许多丘壑,终于淹到人头上。于是人窒息地去看,坎坷中最多的是各样的两难全。

PS:发个文证明我真的没失踪,也没出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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