吾云鹤

底层写手,靠臆想度日。

【武华BL】等花谢

金陵城,三生树下。
林安澜正把写着两个名字的红带系到树枝上,他挑的地方有些高,需要踮起脚尖来。几点飞红拍在他身上,人似乎是连在树上一样,看起来像从树中长出的花妖。
林安澜与赵随然,永结同心。
这句话连同那根红带一起被绑在了树枝上,成了满树红云中一者,也同满树花艳艳地开着。林安澜腰间玉箫上缀着红穗子,同一树的红飘带一齐晃动,在风中微漾,这只有赵随然才能看到了。
做完这一切,林安澜只是静静地站住,好像要学着这三生树,就此扎根。
再不肯奔走。
“好,走了。”
不知道是说给赵随然,还是说给他自己。
赵随然轻轻拍了下林安澜的肩,然而只是蜻蜓点水,一触即离。他摸出一个被布包住的东西,长条状,递给林安澜。
打开布,是一根萧,非玉非竹,林安澜知道那是用桃木囫囵雕出来的。赵随然平时闲下来就做这个,不知道糟蹋了多少木料。
林安澜这才惊觉,原来赵随然已不再是那个一向都只会祸害东西的人。
原来赵随然都可以做出这么好的箫了呀。
林安澜心道:“这是值得高兴的好事,我应该好好笑一笑。好歹随然看了也会开心。”
他艰难地扯动嘴角。
看不见自己的脸,他有些担心——笑了吗,看着像不像笑了?
木箫被挂在玉箫旁边,走起路来晃晃荡荡,时不时碰出点响声,不是很清脆。那是一种又软又厚实的声音。
他们一路向城外走,只有那一点点碰撞声,和踏踏的脚步声叠在一起。
相对无言。
金陵城外诀别。
林安澜一只手不住地摩挲剑柄——他是有很多话想说的,只是不知道如何开口,只感觉如鲠在喉。
心中天人交战,摇摆良久,他也只是低声问:“就这么走了?”
“嗯,你且回华山等我,”赵随然似乎是想伸出手去拍他的头,但又觉得不合适了,手有些不知所措地悬在身前,“很快就能回来了。”
“我跟你去。”
林安澜钳住赵随然的手腕,他的手像铁铸出来的,赵随然想抽出手臂,可就算是使力,林安澜的手也纹丝不动。
赵随然有些无奈,顺势把林安澜拽过来,对着他眉角落下一吻。
还是蜻蜓点水一般的,不作停留。
这下林安澜怔住了,脸色飞快由白转红,赵随然也趁机“解救”了自己险些沦为阶下囚的手臂。
但林安澜的脸很快就卸下了几分红色,纠结在一起的眉毛一直没松开过,这下又缠得更乱。
赵随然淡然道:“师门之事,只是看信上说来得紧急,要我速归。你不必太过担心。”
“那我问你——”
林安澜突然有点激动,他从腰间取下那根木箫,用它指着赵随然。
“你说说,临行把这箫给我是什么意思!啊?‘万一……留着做个念想’——你敢说你没存这种心思吗!”
赵随然神色间没有丝毫异动:“只是恰好做好了,怕路上弄丢。放心,等事情都结束,我会去华山找你的。”
放屁,林安澜在心里骂了一句。明明接到飞鹰时脸色都变了,差点昏死过去。
还有那木箫——刚做好的木箫会那么光滑吗?
凭什么,凭什么让我置身事外,看着你走上一条凶险的路?
“安澜,放心吧,”赵随然露出一个相对舒缓的笑,“我有全身而退的能力。”
林安澜怔怔地站着,他好像一个空心的套偶,赵随然的话不断碰在内壁上,又裂出更多细碎的声音。明明体内快被回声填满,可还是感觉空旷得可怕。
不让林安澜一起去,这是赵随然给林安澜的尊重——他们只是普普通通地爱着彼此,谁都不是对方的附属品。
一想到这里就会控制不住自己心软,林安澜知道,他该做出让步——该给赵随然一份同等的尊重。以所谓爱的名义去束缚赵随然,他终究是做不到。
“那你……什么时候回来?”
可凭什么——凭什么偏偏拦不住你呢?
赵随然不想说出一个干巴巴的大概日子,他思索一下,笑道:“记得我们栽在江南的桃树吧?等它这一季花谢了,我就回来。”
那个桃树大概已经生出满枝花苞了,林安澜这么想着。
等花谢了,他就回来。
……
花谢了。
花谢了,赵随然又在哪里呢?
花已谢,良人胡不归?
江南的芳菲林多了一户人家,简简单单的小茅屋,里面住着一个少侠。
“少侠,你们这样厉害的人都去闯江湖啦,你在这里做什么?”
“等人而已。”
过了几个月,那树穿上了一树雪,花早就落完。
仿佛过去很久了,花又开。
然后又是一季新开的花谢了。
“少侠,怎么还不走?”
“不走。以后都呆在这里,种我的树。盼着它开花,要等花再谢。”
原来他已经不等人了呀。
等着花谢,真是个怪人。
花开,花谢,花开,花谢……不知过了多少个这样的轮回。
少侠已经是大侠了,正该是最意气风发的时候,可他好像被挫掉所有棱角,竟过早地显出些老态。
大侠一日日消瘦,终于干瘦得可怕,衣袍都显得太宽大,像套在竹竿上。人们都说他形容枯槁,只有眼睛格外亮。
那一双眼睛总望着远方。
望着他们曾走过的路。
某日大侠不知收到什么东西,看形状像个大匣子。乡野村夫们没见过,只知道大侠拿到那东西后,一整天都把自己关在房里,居然没照顾他那棵心头宝树。
也就是在那天夜里,他发疯一样地伐了自己最珍爱的桃树。
桃树倒下的地方立了不知是谁的坟冢。大侠用那棵桃树做了碑立在那里,但木做的碑上什么都没写。
大侠砍了树,埋了刀,终于变成一个彻彻底底的凡人。
后来,人们只知道这里有个守墓的老人,后半生都守着一个衣冠冢。
再问他,他什么也不肯说。
再后来,人们说老人好像预感自己大限将至,在那衣冠冢旁边挖出一个坑,自己躺进棺材中,不吃不喝,过了几天后便悄无声息地去了。
当年总喜欢缠着少侠问东问西的小孩如今已经是个庄稼汉,他按照老人的吩咐,要将老人草草掩埋。
那口棺材有些轻过头了,因为木料不好,也因为那里面只有一个骷髅一样的老翁,和一根木箫。
老人只带着一根木箫进了黄土,汉子看不过去,悄悄给他添了点物件。
一层又一层的黄土盖上去。
都埋起来了。
花谢的时节,落红混进泥中,被来来往往的人踩出汁液,可惜染不红泥土。
只不过久了,那些花瓣被碾得稀烂,终于和泥融在一起,也终于让黑土泛出点灰而脏的桃粉色。
埋住了。
都埋到土里去了。

【下面的内容是另一版结局】

江湖传闻,江南芳菲林有棵奇树。一年四季,花落如雨。因此,人们也叫它“哭树”。
赵随然一直在华山学武,但一直对那棵树很好奇,于是把那里定为下山游历第一站。
终于到了下山的日子。
赵随然终于见到了那棵树。
满树的花,簌簌地往下落,可树冠还是很大,好像非要把整片天都遮蔽起来才肯罢休。
赵随然自下山以来,心中就有一种诡异的冲动,随着他不断接近芳菲林,那股冲动也愈演愈烈。
终于在此刻爆发。
他好像想呼唤谁的名字,但叫不出口,心口堵得生疼。
脑中一片混沌,他好像忽然听见一声不真切的呼唤。
“随然。”
花谢了,不同于往日,那些花彻彻底底地落了个干净。
满树花都铺天盖地地落了下来,在这一面花瀑后,似乎有谁的身形。
从挺拔俊秀的少侠,到佝偻衰微的老人。
然而漫天飞花散尽,赵随然面前只是空无一物。甚至连先前那奇树盘踞之地也早就变得空旷。
地上只是一根横躺着的木箫而已。
从黄土中来到人间的东西。
赵随然伸出手去,触到那根箫——非常光滑,应该是被人常常拿在手中摩挲的。
比许多许多年前更光滑,许多倍。
一句话忽然撞入赵随然脑中,他直直地看着那根木箫,颤声嗫嚅:“记得……我们栽在江南的桃树吧……等它这一季花谢了,我就回来。”
记得我们栽在江南的桃树吧?等它这一季花谢了,我就回来。
他的身形,逐渐与许多许多年前那个白衣道人重叠。
这世上很少有鬼愿意以魂飞魄散为代价,永远把一个执念留在人间。
也很少有人在投胎时愿意用一世福报,换取自己拥有与上一世一样的姓名与面容。
林安澜与赵随然,还真是愚蠢得般配。现在站在这里的,是名叫赵随然的华山弟子。
是为了遇见谁呢——是准备与谁久别重逢?
“咦?”
一滴温凉的液体划过赵随然的面颊,坠到土里去——在混着无数残红花泥的土上开出一朵小水花。
下雨了?
他伸手向自己的眼眶下探去——
收回的手虚悬在眼前,指尖一片湿濡。

【废话时间】
某天睡前的脑洞,一开始脑子里是只有第二版结局的雏形,但是写完了才发现自己似乎是更喜欢第一版的。
还是把第二版放上了,也算是给他们一个更好的结局啦(′o`)。
感谢能看到这里的各位小!天!使!
顺便问一下,有没有人要看一看我一两年前写的一点关于基三的小东西?我翻出来两篇箱底货,不太好吃,可能还有毒。(・∀・`*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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